靈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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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獸
人去樓空的地牢殘餘著閻羅煞氣, 無法荼毒生靈的“魔體”被迫降火，鐵鏈搖晃的聲音愈來愈弱。白衣人任由腦袋垂放，長細的白布條蒙著他的眼睛, 而他沈浸在一片黑暗中, 慢慢變得安靜。
他是怎麽到這兒來的, 也記不清了。
只記得自己帶著無盡的憤恨醒來，神志不清地走向一個地方。這個地方令他抓狂, 想用盡一切辦法摧毀, 好似這樣才能緩解他的痛苦……是在夢裏的痛苦。
這個噩夢把他帶到了難以掌控的地步, 亓淵的所有痛楚盡數壓在他身上喘不過氣, 恐懼怨恨源源不斷地占據大腦, 吞噬理智。
所以他醒來的念想只有一個，便是拔除聖壇和這裏所有的汙穢來解氣。
他好像殺了很多的人。
不, 他不該這樣……
白衣人渙散的眼神浮現一絲清明, 被白布條遮在了黑暗之下，他有意識地輕掙鐵鏈卻徒勞無用，最後因體力不支停止掙紮, 靜靜任鎖在椅上。
有點餓, 也有些困。
此刻, 他忘了自己是誰, 忘了從哪兒來，又往哪兒去，也忘了遇見的人。
……他的意識最終隨著眼前的黑暗沈沈掉進一個無底洞裏。
入夢的後一秒，牢裏叮叮當當作響，伴隨輕輕的“噠噠噠”聲, 一個巴掌大的黑影從角落裏飛速爬行。
*
天機閣
閉室的石門在最後一個夜晚炸成了碎石，玉石床上早已沒了謝蘭機的身影, 燃盡的引魂燈摔倒在地，紅線散落成團，線頭朝向門口，暗示著某人的去向。
守靈的無心都不敢靠近閉室，夾著尾巴跑去跟閣老訴狀。
當夜，收到消息的虞丹青帶著佩劍連夜從府裏騎馬趕來，登入樓房的二樓就是一句問話：
“人走了？去哪兒了？”
無心繞在閣老腳下不停地“汪汪汪”，發出幾聲焦急的嗚咽，聽懂的人當即色變。
靠在角落的長玄望著無心，握緊了劍鞘，眼光明滅閃爍。
閣老神色凝重，輕輕嘆氣道：“是禍躲不過。”
錯以為幻聽的蕭無憶再三跟閣老確認後，神色緊張起來，抿唇道：“眼下要緊是想辦法去聖墟撈人，萬一蘭兄被聖墟抓住拿來練蠱那就麻煩了。”
“聖墟？”虞丹青提高了幾分音量，“他為何會去那兒？”
她問完才反應閣老也有同樣的疑惑，想來大家也是不知其中緣由的，默默收回了聲音。
她害怕聖墟對謝蘭機做什麽壞事，也慶幸他能醒過來，只是……這結果有些令人意外。
簌月：“那我們何時啟程？總不該讓他一個人在那兒受罪。”
蕭無憶：“先別慌，我們對一對策略，無計上聖墟有些懸，縱然二鬼無太大傷害，三鬼聿未必會手下留情，而且別忘了還有七星宿。若我們明搶著去會給天機閣帶來不小的損失，所以最好以智謀計。”
虞丹青點頭，旋即把問題移在主心骨上。
“謝蘭機醒來不和我們打招呼就去了聖墟，這不像他的作風。我總覺得這其中肯定出了什麽問題，要麽是有人威脅他不得不去，要麽……是他的意識出現了混亂。”
在鬼門關徘徊的人神識常常混沌不清，源頭因蠱毒而起，這一切的舉動絕非偶然。
閣老知道虞丹青話中之意，道：“倘若真是走火入魔，你們此行的風險只大不小，走火入魔六親不認不是兒戲，得再好好斟酌妙計。”
謝蘭機是從少年起看到現在的孩子，閣老不會置之於不顧，他了解這幾個孩子的善情德行，就算他不說他們也會去救人。
“你們跟我來。”閣老叫了包括虞丹青在內的所有人。
閣老帶的所去之地是他常年煉藥術之地，給晚輩每人佩了一小袋藥囊，裏面放有抵禦聖墟蠱毒的靈丹妙藥。說是妙藥，實則也是以毒煉藥，方可以毒攻毒。
大家把隨身攜帶的護身物帶上，開始劃分好各自擅長的路線對聖墟的地牢煉室進行深入地剖析，又怕寡不敵眾，閣老親自密信下往萬塵幫和撫仙宗要些能人在聖墟監視之外的山下等候蕭無憶他們的消息，接到信號立馬上山救人。
翌日，虞丹青一大早就往崇貞帝那兒發了幾日假信，由劉悠替她暫管軍營。這太平的日子無需用兵之時，崇貞帝的批準很快下發，她也算心安理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要做的事。
整整一天，大家都圍坐在一室內商量對策，廢寢忘食，直到天黑。對付聖墟不容松懈，一天時間定奪計策是他們最快的速度。
蕭無憶拾好鐵扇，起身拱手道：“各位盡力而為，平安歸來。”
眾人應允，心裏卻明白平安歸來是對可能性的祝願語。
萬塵幫和撫仙宗的人已趕到，事不宜遲，眾人裝備好東西出發上路。走之前，閣老叫住虞丹青。
“小虞啊，自保先要緊，你身份特殊，尚還暫管著羽軍，要知難進退，其餘的讓蕭無憶他們全力以赴就行。”
虞丹青微微猶豫，好聲應下以示謹記在心。
夜深燈閉，聖墟的路比天機閣更不好走，條條通路沒見過幾戶人家，走到後面只剩荒野叢林。
所有人分為兩批，隔著距離前後的距離，以免在一起的人多打草驚蛇。蕭無憶他們幾人走在最前，萬塵幫和撫仙宗的人走在後頭。
月光透亮，黑鴉立在枯枝上，歪頭斜眼盯著鬼鬼祟祟的一些人，發出刺耳的鳴啼，被一只狼撲咬至死。那狼的體型有半人身大，速度極快，黑鴉恰好沒反應過來才落得喪命一場。
虞丹青眼睛一瞇，“哪裏來的狼？”
跟在她身邊同行的簌月往不遠處的兩位瞄了一眼，視線掃過玄衣馬尾的少年。
“是長玄的老鄉。”簌月道。
“老、老鄉？”虞丹青再次懷疑自己的耳朵，“意思是他和這只狼很熟嗎？”
“熟的。”簌月點頭，“虞姑娘還記得之前有說過長玄是在狼堆裏長大的孩子嗎？你可以再好好想一想，為何他能從一個繈褓長到幼童。”
饒是再彎彎繞繞，這會兒虞丹青也聽得十分明白了。
“……是狼把他養大的？”
甚是稀奇。肉食的狼族居然能忍住食肉之欲養大一個人孩，狼的野性難馴，很難讓人信服會如此有靈性不去傷害一個咿呀的嬰兒。
簌月又接著道：“是上代狼王養的，老狼王現已是老骨之年，沒有多少時間了。長玄說過段時間想要回澤川原看看。”
虞丹青：“這麽突然？”
突然的不是年邁的狼王，而是因果太過倉促，似想要草草了結一般。
簌月：“不算突然。這只狼前幾日就在天機閣周圍轉，趕也趕不走，還是蕭無憶想到天機閣內和狼有牽扯的只有長玄，便試著讓長玄和狼見一面，不料真有淵源。”
虞丹青：“一介狼王能做到如此，莫非是很通人性？”
沒有狼王的庇護，世間就少了一條卑弱的命，也就沒有李景爻救狼孩的歷事。
簌月：“不知，或許如你所說的一樣。雖然這些說起來也……不大可信，可當年李門主把長玄撿回來時，他的言語動作與狼確實一致。”
言外之意，就是狼族給了長玄活的命。
虞丹青：“既然長玄自己說要回去看老狼王，那應該不會有假。不過我很好奇，這麽多年，長玄有回過澤川原嗎？”
“有，但很少。”簌月道，“他一般都跟在謝蘭機身邊繁忙事務，很難有空回去。”
謝蘭機需要長玄，長玄也少不了人的陪伴。
聽完這段簡短過去的虞丹青忍不住偏頭看向少年。
感到一道灼熱視線的長玄回頭看了她們兩眼，沒察覺到異樣的他又老實回過頭來。
簌月朝虞丹青作了“噓”的手勢，雙方有默契地暫停過往的回敘。
眼見月光隱睡在雲霧之後，他們也漸漸往聖墟靠近，簌月對虞丹青有些擔憂。
“虞姑娘你緊張嗎？”
緊張的不是落網的可能，是他。
虞丹青眼睫輕垂，剛要張口，又聽得簌月輕輕地道：“不管發生什麽，你先把自己照顧好，這樣我們才敢放心去做。”
“你們可以不必太在意我，大膽去做就好。”
簌月苦笑：“這怎麽能行。”
虞丹青微笑：“共同進退，能行的。”
臨近聖墟，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放慢腳步屏住呼吸，藏在暗處觀察聖墟的崗哨。
蕭無憶嗅了嗅鼻子，道：“這裏怎麽有這麽濃的腥味，剛死過人？”
所有人都聞到了，不禁皺眉。
簌月：“死一個人不可能有這麽濃的腥味，應該死傷數量很大。”
有幫派的弟子道：“會不會是聖墟在清理自家門戶？比如犯了錯的。”
蕭無憶搖頭否認，“聖墟不會簡單地殺掉，一般都會拿去練蠱餵蠱。”
撫仙宗的二師姐孫詠春道：“我聞著不像普通的罰殺，這地方的煞氣很重，很像走火入魔的體息。”
聞味認靈、體、息，是撫仙宗的獨門本事，孫詠春是熟透此本領的之一。
提到走火入魔，事情的經過就有了雛形。若非神智不清，他們要救的人又怎會一聲招呼不打獨自前往聖墟自投羅網？
事態更加緊急了。
趁剛才那會兒功夫就觀察好崗哨情況的蕭無憶開口：“站崗的死士不多，不知道是埋伏還是聖墟原本就如此。”
可來都來了，不可能再退。
站崗的聖墟死士不嚴謹，他們用著天機閣的隱身布邊藏邊躲地從角落潛入進去，是不是圈套如今只有一試了。萬全之策，大家穿的都是高仿的死士服，在徹底被識破之前還能賴著臉皮爭一爭，爭不過就只能靠實力硬拼了。
一個衣著樸素年紀二十五六的男人從不遠處躥了過來，輕功極好，他靠近蕭無憶他們的身邊，壓低聲音道：“都別莽撞，聽我說，地上的房屋沒找到人就快速往地下找，聖墟的大寶貝基本都藏在地下，拿人練蠱也得去地下找。”
這個半披著頭發，臉上掛著發青的胡茬的男人就是萬塵幫的大師兄，聲威在幫內皆很不錯，實力權威接近半個長老。
他話說得沒錯，聖墟最擅挖掘地宮，嚴密的地牢同樣不在話下，如此隱蔽為的就是躲避外界和朝廷的目光，好安心做壞事。
蕭無憶：“力所能及，保住自己是首要。”
他們都在祈禱聖墟的人只認出謝蘭機是朝臣，而不是天機閣的人，這樣事情會好辦很多，方便他們一邊救人一邊全身而退，可若不是那就麻煩了，少不了幫派間的惡戰。
分頭行動前，另一個撫仙宗的女弟子提醒道：“別靠近一個三道巨石環墻的地方，裏面是聖壇，有一條成精的老長蟲，會吃人。”
成精？吃人？
這話可以說是專門給虞丹青和長玄聽的，前者對江湖實況不夠了解，後者是未接觸過聖墟內部的深況，還年輕著。
兩人點頭記下。
眾人順利繞路進到聖墟裏界的地盤，這裏近似古舊部落，房屋卻稀少成珍，看著和尋常的老破村沒什麽不同，偽裝真度很高。
按照計劃，他們各自循著聖墟的事體方位去搜尋人，盡量避免沖突，有必要那就絕不手軟。
虞丹青先和長玄一道走了一段路，後面兩人逐漸分開，她貓著腰途徑能夠遮擋行蹤的房屋、樹叢和石墩後。
她潛行了一陣，越覺得聖墟是個古怪的地方，走了這麽久都沒碰上一個死士，後來細想又覺得情理之中。聖墟養的死士和天機閣的殺手無多差別，天機閣的殺手同樣也是蟄伏在暗處，無事不現身，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從暗處躥出，來無影去無蹤。想來聖墟應該也是如此。
虞丹青仍未放松警惕，她穿著死士的衣著順藤摸瓜地尋找聖墟的地牢。那些普通房屋看著不像能關住人，她覺得人很大可能被關在地牢裏。只是白天商議的時候，蕭無憶說過聖墟的地牢宛若地宮，裏面危險重重，進入之後得慎重再慎重，用蕭無憶的話就是“鬼見了聖墟的地牢都要跑”。
那她現在要進去嗎？還是找一個人一起？
安全為上，虞丹青打算去找和自己先前一道的長玄。她剛擡頭，就對上一雙綠幽幽的眼睛。
那只狼不知何時到了她的面前，正靜靜觀察著她的舉動。見它不傷害自己，虞丹青忽而想見一見生活在澤川原的狼群了。
虞丹青俯身和它平視，放低聲音朝它招手，“嘬嘬嘬？”
狼不動分毫，龐大的體量和尖銳的眼神散發著英勇威武的氣質。
虞丹青後知後覺它是狼不是狗，放棄引它過來，自己走了過去，又考慮它是野性很強的狼，留了幾步距離。而狼好似也不習慣有人靠近，往旁邊挪了幾步，直奔某個方向，還回頭看了虞丹青幾眼。
虞丹青小心跟上，盡管清楚它不會人語，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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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樓空的地牢殘餘著閻羅煞氣, 無法荼毒生靈的“魔體”被迫降火，鐵鏈搖晃的聲音愈來愈弱。白衣人任由腦袋垂放，長細的白布條蒙著他的眼睛, 而他沈浸在一片黑暗中, 慢慢變得安靜。
他是怎麽到這兒來的, 也記不清了。
只記得自己帶著無盡的憤恨醒來，神志不清地走向一個地方。這個地方令他抓狂, 想用盡一切辦法摧毀, 好似這樣才能緩解他的痛苦……是在夢裏的痛苦。
這個噩夢把他帶到了難以掌控的地步, 亓淵的所有痛楚盡數壓在他身上喘不過氣, 恐懼怨恨源源不斷地占據大腦, 吞噬理智。
所以他醒來的念想只有一個，便是拔除聖壇和這裏所有的汙穢來解氣。
他好像殺了很多的人。
不, 他不該這樣……
白衣人渙散的眼神浮現一絲清明, 被白布條遮在了黑暗之下，他有意識地輕掙鐵鏈卻徒勞無用，最後因體力不支停止掙紮, 靜靜任鎖在椅上。
有點餓, 也有些困。
此刻, 他忘了自己是誰, 忘了從哪兒來，又往哪兒去，也忘了遇見的人。
……他的意識最終隨著眼前的黑暗沈沈掉進一個無底洞裏。
入夢的後一秒，牢裏叮叮當當作響，伴隨輕輕的“噠噠噠”聲, 一個巴掌大的黑影從角落裏飛速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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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閣
閉室的石門在最後一個夜晚炸成了碎石，玉石床上早已沒了謝蘭機的身影, 燃盡的引魂燈摔倒在地，紅線散落成團，線頭朝向門口，暗示著某人的去向。
守靈的無心都不敢靠近閉室，夾著尾巴跑去跟閣老訴狀。
當夜，收到消息的虞丹青帶著佩劍連夜從府裏騎馬趕來，登入樓房的二樓就是一句問話：
“人走了？去哪兒了？”
無心繞在閣老腳下不停地“汪汪汪”，發出幾聲焦急的嗚咽，聽懂的人當即色變。
靠在角落的長玄望著無心，握緊了劍鞘，眼光明滅閃爍。
閣老神色凝重，輕輕嘆氣道：“是禍躲不過。”
錯以為幻聽的蕭無憶再三跟閣老確認後，神色緊張起來，抿唇道：“眼下要緊是想辦法去聖墟撈人，萬一蘭兄被聖墟抓住拿來練蠱那就麻煩了。”
“聖墟？”虞丹青提高了幾分音量，“他為何會去那兒？”
她問完才反應閣老也有同樣的疑惑，想來大家也是不知其中緣由的，默默收回了聲音。
她害怕聖墟對謝蘭機做什麽壞事，也慶幸他能醒過來，只是……這結果有些令人意外。
簌月：“那我們何時啟程？總不該讓他一個人在那兒受罪。”
蕭無憶：“先別慌，我們對一對策略，無計上聖墟有些懸，縱然二鬼無太大傷害，三鬼聿未必會手下留情，而且別忘了還有七星宿。若我們明搶著去會給天機閣帶來不小的損失，所以最好以智謀計。”
虞丹青點頭，旋即把問題移在主心骨上。
“謝蘭機醒來不和我們打招呼就去了聖墟，這不像他的作風。我總覺得這其中肯定出了什麽問題，要麽是有人威脅他不得不去，要麽……是他的意識出現了混亂。”
在鬼門關徘徊的人神識常常混沌不清，源頭因蠱毒而起，這一切的舉動絕非偶然。
閣老知道虞丹青話中之意，道：“倘若真是走火入魔，你們此行的風險只大不小，走火入魔六親不認不是兒戲，得再好好斟酌妙計。”
謝蘭機是從少年起看到現在的孩子，閣老不會置之於不顧，他了解這幾個孩子的善情德行，就算他不說他們也會去救人。
“你們跟我來。”閣老叫了包括虞丹青在內的所有人。
閣老帶的所去之地是他常年煉藥術之地，給晚輩每人佩了一小袋藥囊，裏面放有抵禦聖墟蠱毒的靈丹妙藥。說是妙藥，實則也是以毒煉藥，方可以毒攻毒。
大家把隨身攜帶的護身物帶上，開始劃分好各自擅長的路線對聖墟的地牢煉室進行深入地剖析，又怕寡不敵眾，閣老親自密信下往萬塵幫和撫仙宗要些能人在聖墟監視之外的山下等候蕭無憶他們的消息，接到信號立馬上山救人。
翌日，虞丹青一大早就往崇貞帝那兒發了幾日假信，由劉悠替她暫管軍營。這太平的日子無需用兵之時，崇貞帝的批準很快下發，她也算心安理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要做的事。
整整一天，大家都圍坐在一室內商量對策，廢寢忘食，直到天黑。對付聖墟不容松懈，一天時間定奪計策是他們最快的速度。
蕭無憶拾好鐵扇，起身拱手道：“各位盡力而為，平安歸來。”
眾人應允，心裏卻明白平安歸來是對可能性的祝願語。
萬塵幫和撫仙宗的人已趕到，事不宜遲，眾人裝備好東西出發上路。走之前，閣老叫住虞丹青。
“小虞啊，自保先要緊，你身份特殊，尚還暫管著羽軍，要知難進退，其餘的讓蕭無憶他們全力以赴就行。”
虞丹青微微猶豫，好聲應下以示謹記在心。
夜深燈閉，聖墟的路比天機閣更不好走，條條通路沒見過幾戶人家，走到後面只剩荒野叢林。
所有人分為兩批，隔著距離前後的距離，以免在一起的人多打草驚蛇。蕭無憶他們幾人走在最前，萬塵幫和撫仙宗的人走在後頭。
月光透亮，黑鴉立在枯枝上，歪頭斜眼盯著鬼鬼祟祟的一些人，發出刺耳的鳴啼，被一只狼撲咬至死。那狼的體型有半人身大，速度極快，黑鴉恰好沒反應過來才落得喪命一場。
虞丹青眼睛一瞇，“哪裏來的狼？”
跟在她身邊同行的簌月往不遠處的兩位瞄了一眼，視線掃過玄衣馬尾的少年。
“是長玄的老鄉。”簌月道。
“老、老鄉？”虞丹青再次懷疑自己的耳朵，“意思是他和這只狼很熟嗎？”
“熟的。”簌月點頭，“虞姑娘還記得之前有說過長玄是在狼堆裏長大的孩子嗎？你可以再好好想一想，為何他能從一個繈褓長到幼童。”
饒是再彎彎繞繞，這會兒虞丹青也聽得十分明白了。
“……是狼把他養大的？”
甚是稀奇。肉食的狼族居然能忍住食肉之欲養大一個人孩，狼的野性難馴，很難讓人信服會如此有靈性不去傷害一個咿呀的嬰兒。
簌月又接著道：“是上代狼王養的，老狼王現已是老骨之年，沒有多少時間了。長玄說過段時間想要回澤川原看看。”
虞丹青：“這麽突然？”
突然的不是年邁的狼王，而是因果太過倉促，似想要草草了結一般。
簌月：“不算突然。這只狼前幾日就在天機閣周圍轉，趕也趕不走，還是蕭無憶想到天機閣內和狼有牽扯的只有長玄，便試著讓長玄和狼見一面，不料真有淵源。”
虞丹青：“一介狼王能做到如此，莫非是很通人性？”
沒有狼王的庇護，世間就少了一條卑弱的命，也就沒有李景爻救狼孩的歷事。
簌月：“不知，或許如你所說的一樣。雖然這些說起來也……不大可信，可當年李門主把長玄撿回來時，他的言語動作與狼確實一致。”
言外之意，就是狼族給了長玄活的命。
虞丹青：“既然長玄自己說要回去看老狼王，那應該不會有假。不過我很好奇，這麽多年，長玄有回過澤川原嗎？”
“有，但很少。”簌月道，“他一般都跟在謝蘭機身邊繁忙事務，很難有空回去。”
謝蘭機需要長玄，長玄也少不了人的陪伴。
聽完這段簡短過去的虞丹青忍不住偏頭看向少年。
感到一道灼熱視線的長玄回頭看了她們兩眼，沒察覺到異樣的他又老實回過頭來。
簌月朝虞丹青作了“噓”的手勢，雙方有默契地暫停過往的回敘。
眼見月光隱睡在雲霧之後，他們也漸漸往聖墟靠近，簌月對虞丹青有些擔憂。
“虞姑娘你緊張嗎？”
緊張的不是落網的可能，是他。
虞丹青眼睫輕垂，剛要張口，又聽得簌月輕輕地道：“不管發生什麽，你先把自己照顧好，這樣我們才敢放心去做。”
“你們可以不必太在意我，大膽去做就好。”
簌月苦笑：“這怎麽能行。”
虞丹青微笑：“共同進退，能行的。”
臨近聖墟，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放慢腳步屏住呼吸，藏在暗處觀察聖墟的崗哨。
蕭無憶嗅了嗅鼻子，道：“這裏怎麽有這麽濃的腥味，剛死過人？”
所有人都聞到了，不禁皺眉。
簌月：“死一個人不可能有這麽濃的腥味，應該死傷數量很大。”
有幫派的弟子道：“會不會是聖墟在清理自家門戶？比如犯了錯的。”
蕭無憶搖頭否認，“聖墟不會簡單地殺掉，一般都會拿去練蠱餵蠱。”
撫仙宗的二師姐孫詠春道：“我聞著不像普通的罰殺，這地方的煞氣很重，很像走火入魔的體息。”
聞味認靈、體、息，是撫仙宗的獨門本事，孫詠春是熟透此本領的之一。
提到走火入魔，事情的經過就有了雛形。若非神智不清，他們要救的人又怎會一聲招呼不打獨自前往聖墟自投羅網？
事態更加緊急了。
趁剛才那會兒功夫就觀察好崗哨情況的蕭無憶開口：“站崗的死士不多，不知道是埋伏還是聖墟原本就如此。”
可來都來了，不可能再退。
站崗的聖墟死士不嚴謹，他們用著天機閣的隱身布邊藏邊躲地從角落潛入進去，是不是圈套如今只有一試了。萬全之策，大家穿的都是高仿的死士服，在徹底被識破之前還能賴著臉皮爭一爭，爭不過就只能靠實力硬拼了。
一個衣著樸素年紀二十五六的男人從不遠處躥了過來，輕功極好，他靠近蕭無憶他們的身邊，壓低聲音道：“都別莽撞，聽我說，地上的房屋沒找到人就快速往地下找，聖墟的大寶貝基本都藏在地下，拿人練蠱也得去地下找。”
這個半披著頭發，臉上掛著發青的胡茬的男人就是萬塵幫的大師兄，聲威在幫內皆很不錯，實力權威接近半個長老。
他話說得沒錯，聖墟最擅挖掘地宮，嚴密的地牢同樣不在話下，如此隱蔽為的就是躲避外界和朝廷的目光，好安心做壞事。
蕭無憶：“力所能及，保住自己是首要。”
他們都在祈禱聖墟的人只認出謝蘭機是朝臣，而不是天機閣的人，這樣事情會好辦很多，方便他們一邊救人一邊全身而退，可若不是那就麻煩了，少不了幫派間的惡戰。
分頭行動前，另一個撫仙宗的女弟子提醒道：“別靠近一個三道巨石環墻的地方，裏面是聖壇，有一條成精的老長蟲，會吃人。”
成精？吃人？
這話可以說是專門給虞丹青和長玄聽的，前者對江湖實況不夠了解，後者是未接觸過聖墟內部的深況，還年輕著。
兩人點頭記下。
眾人順利繞路進到聖墟裏界的地盤，這裏近似古舊部落，房屋卻稀少成珍，看著和尋常的老破村沒什麽不同，偽裝真度很高。
按照計劃，他們各自循著聖墟的事體方位去搜尋人，盡量避免沖突，有必要那就絕不手軟。
虞丹青先和長玄一道走了一段路，後面兩人逐漸分開，她貓著腰途徑能夠遮擋行蹤的房屋、樹叢和石墩後。
她潛行了一陣，越覺得聖墟是個古怪的地方，走了這麽久都沒碰上一個死士，後來細想又覺得情理之中。聖墟養的死士和天機閣的殺手無多差別，天機閣的殺手同樣也是蟄伏在暗處，無事不現身，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從暗處躥出，來無影去無蹤。想來聖墟應該也是如此。
虞丹青仍未放松警惕，她穿著死士的衣著順藤摸瓜地尋找聖墟的地牢。那些普通房屋看著不像能關住人，她覺得人很大可能被關在地牢裏。只是白天商議的時候，蕭無憶說過聖墟的地牢宛若地宮，裏面危險重重，進入之後得慎重再慎重，用蕭無憶的話就是“鬼見了聖墟的地牢都要跑”。
那她現在要進去嗎？還是找一個人一起？
安全為上，虞丹青打算去找和自己先前一道的長玄。她剛擡頭，就對上一雙綠幽幽的眼睛。
那只狼不知何時到了她的面前，正靜靜觀察著她的舉動。見它不傷害自己，虞丹青忽而想見一見生活在澤川原的狼群了。
虞丹青俯身和它平視，放低聲音朝它招手，“嘬嘬嘬？”
狼不動分毫，龐大的體量和尖銳的眼神散發著英勇威武的氣質。
虞丹青後知後覺它是狼不是狗，放棄引它過來，自己走了過去，又考慮它是野性很強的狼，留了幾步距離。而狼好似也不習慣有人靠近，往旁邊挪了幾步，直奔某個方向，還回頭看了虞丹青幾眼。
虞丹青小心跟上，盡管清楚它不會人語，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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